天暖土软,年迈的祖母在窗前的园边刨了几个土坑,将屋内多盆白菜花移栽到坑里。培土浇水,小园的边上,窗台的下方便袅袅地站立着八九棵秀丽的白菜花。
去岁深秋收白菜,祖母特意挑上根系发达,肥硕的白菜保留着。冬季,这些棵白菜的叶、心被祖母做成了菜,根部削成圆锥状,一一栽到花盆里。我质疑祖母怎么在窗台摆一溜儿丑陋的白菜根,祖母却笑道:“这样多好啊,以后会更好看。”不久,那宛若小碉堡似的白菜根渐渐生出新的叶片、枝条,甚至新的花骨朵来,果然如祖母说的,新鲜美丽得很。
自从被祖母移栽到院子里,原先花盆中显得单薄的白菜花,经过几日阳光春风的照拂,大地的滋养,焕发了新的生机。它们不断地抽枝吐叶,变得更加粗壮蓬松起来,仿佛由一个个婀娜的少女,成了肥胖的中年妇女。白菜花越长越茂盛,再不能一棵棵来形容,而是一丛丛了。窗下园边,有了一团团的绿,顶着一簇簇的黄,装点着祖母简陋的小院和生活。
花开正盛时,一排明媚,映黄窗户;花香透过窗缝,芬芳满屋。这时,祖母会告诫我们不要碰花,她安详地坐在一旁守望着,唯恐猫狗去捕捉蝴蝶蜜蜂,弄坏白菜花的蓬勃。那段日子,温暖的阳光,黄灿的白菜花,穿着藏青衣裳的祖母……小院中这幅色彩分明的场景,一直印在我的心头。
慢慢地,随着白菜花的凋谢,枝头冒出一串串细长的绿色种荚,接着种荚长大,里面鼓起一个个凸点。眼见它的外皮由绿转白,继而干枯。此时祖母更忙碌了,为了防止种荚崩裂,她不断地巡视,摘下成熟的种荚。直至把所有的种荚摘干净了,它枯萎的躯体才被祖母拔了。
接下来,祖母将白菜种荚晾晒后,装入袋子,摔打几下,种荚开裂破碎,拂去荚皮,便剩下了紫红色、小米粒大小的白菜种子。祖母把种子聚拢起来,用簸箕颠去杂质,然后戴上老花镜,仔细在桌子上挑来拣去,选出了饱满的种子。
仅仅八九棵的白菜花,最后竟收获两大碗的种子。祖母留了些种子,剩下的用纸包成一个个小包,左邻右舍送几包。来人串门,祖母总是热情地问:“你家有白菜种子吗?”说着递上一小包种子,“我这白菜种子好啊,黄菜心,没有筋……”看着别人收下,祖母一脸心满意足。
很多年过去,祖母的白菜花,以及她自得其乐培育白菜的过程,已然在我的生命里种下了一丛丛的眷恋。小小的白菜花,盛开出祖母的老年日子——如何心怀美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