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结束后,年味慢慢淡了下来,元宵节成为了正月里最后的节日。过完元宵节,年也就过了。此时此刻,最难忘的是儿时家乡的元宵节。
家乡小岭村过去有“迎花灯,闹元宵” 的传统习俗。小时候,每逢元宵佳节,村里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那时候,我最喜欢元宵节的喜庆热闹,夜幕降临,便兴高采烈地和小伙伴们挤入热闹的人流,跟随游灯队伍挨家挨户看花灯、捡鞭炮。兴奋得不知疲倦,没有困意,直至次日天蒙蒙亮游灯结束了才肯回家睡觉。
每年大年初四,几个挑头的村民便开始张罗花灯巡游的事情。他们在村中央“会场”摆上桌椅,敲响铜锣,动员村民积极报名参加。每年元宵节参加游灯的对象须为上年或当年生男孩子的家庭。自愿报名后,每个男孩扎制一盏花灯参加巡游,如出生的是双胞胎男孩,则扎个联合体双灯。
“迎灯”寓意迎接男丁,祝福人丁兴旺,当时村里生男孩的家庭一般都会报名参加。游灯用的花灯大都是请村里的民间艺人扎制的,花灯的样式很多,有“鲤鱼”“灯笼”“麒麟”“花箩”“宝炉”等。民间艺人先用竹片扎成花灯的造型骨架,然后再用五颜六色的纸张剪裁出各种造型或雕花,小心翼翼地粘贴到花灯骨架上。于是,一个精致优美,雕花细致的花灯便扎制完成了。元宵节晚上参加游灯的时候在灯内点上蜡烛,各式各样的花灯在烛光的映照下,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多姿多彩。
每家每户扎制的花灯统称“小灯”。每年游灯活动,都要请村里扎灯技术高超的师傅扎制三个大灯,扎制费用由参与游灯者摊付。这三个大灯,一个叫“人仔灯”,另外两个一模一样的叫“头牌灯”。其中人仔灯的扎制独具匠心,构思巧妙。它里面一层是长方体,外面一层呈八棱柱形状,框架高约五十公分,宽约四十公分,里层上方装个灯棚,中间装置六个小人仔。这些小人仔用铁丝悬挂在灯棚上,点上灯盏,利用热学原理,通过热气驱动灯棚自转,带动小人仔转动起来。从外面透过灯纸往里看,那些小人仔宛如六个小男孩在愉快地奔跑。头牌灯呈长方体形状,高七十公分,宽六十公分,厚三十五公分。头牌灯的正中央会根据不同时期,写上不同的表达祈福或吉祥如意之类的大字。
据记载,旧时三个大灯扎好后,于农历十四日酉时把大灯送进村里的庙堂里。十五日酉时,由众灯主选派三个文化程度较高的中年男子,穿长衫戴礼帽,膜拜供奉在庙堂里的神山爷爷和圣母娘娘后,请出三个大灯。三个长衫者一人扛一个大灯,待全部参扎的小灯出齐,便奏响八音器乐,开始按约定的顺序逐家逐户游灯。每游到一家,参与扎灯者都把全部花灯迎接到自家院子里,三个大灯呈“一”字形摆放在家主门前,其中人仔灯摆放在中间,家主烧香斟酒,朝大灯跪拜,八音器乐和鞭炮齐鸣。待这一家鞭炮燃放完后,花灯队伍才能继续出游。
从我记事起,村里的庙堂就不存在了,“神山爷爷”和“圣母娘娘”神像也早已被销毁。1978年,“文革”期间曾一度停办的“迎花灯,闹元宵”活动得以恢复。从那时候开始,每年三个大灯的存放地点由众灯主选定,出灯仪式比原先有所简化,但其他游灯习俗亘古不变。我记得1980年前后,我们家先后参加了两次游灯活动。元宵节当天,父亲把买回来的鞭炮全部拆出来分别挂到竹竿上,然后拿到房顶上晒太阳。待到晚上把全部花灯迎入院子后,就开始燃放鞭炮。那鞭炮声震耳欲聋,烟尘遮天盖地,但村里人就喜欢这份热闹,并以燃放的鞭炮多、大、响为荣。
小岭村当时“迎花灯,闹元宵”活动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每次游灯不仅村里的男女老少争相前往观看,邻近村庄的人们也会慕名而来。村道上,人们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各式花灯争相辉映;鞭炮声、八音器乐声交相回响,穿透夜空响彻云霄,整个小岭村沉浸在喜庆热闹的氛围中。我和小伙伴们也穿插其中看花灯,捡鞭炮。我最喜欢的是那个“人仔灯”,当时我就很好奇,那些人仔是怎么飞奔起来的,我仔细查看想弄个明白,可我那时候大字不识几个,结果可想而知。每次鞭炮燃放完,我们都会冲入烟尘中去抢捡那些没有燃爆的爆竹,要是能捡到大个头的“公仔炮”甭提有多高兴。
当时小岭村民间艺人扎制的花灯造型优美、栩栩如生、精致巧妙,得到社会广泛认可。1988年和1989年,小岭村参加原东方县花灯巡游活动,连续两年获得了全县农村扎花灯比赛第一名。遗憾的是,2008年后,村里不再举行花灯巡游活动,这一传统习俗逐渐被遗忘,扎制花灯的民间艺人也越来越少了。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可我却看不到那令人喜爱的人仔灯,村庄里亦无当年的喜庆热闹。小岭村渐行渐远的“迎花灯,闹元宵”传统习俗能否以新的方式回归,让民间艺人扎制花灯的技艺得到传承弘扬呢?我心中充满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