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我的人生旅程已走过了五十岁的驿站。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回首我这五十年,于家庭仍是劳碌奔波,于生活依旧平平淡淡。唯一略感慰藉的,是在寂寞清贫的岁月中,在乡村朴素的日子里,总有书卷在手,有书相伴。
最早与书结缘是在我的小学时代。七十年代末的乡村,人们的精神生活与物质一样匮乏,可看的书本来就少,因此对书的渴望几乎成了我最大的心病。那时,每次去同学或亲戚家串门,看见哪怕已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的图书,也不管内容如何,我都有种想据为己有的欲望。童年有童年的喜好和偏爱,由于天性的使然,小人书便是童年的奢侈物。我明知当时家里的条件,却始终不肯放弃,总是不遗余力地幻想着自己能拥有。有天夜里做梦,梦见有好多小人书堆放在我面前,各种各样的。我顾不得惊喜,赶忙找来箱子装,直到醒来后,仍兴奋地大笑。母亲问我笑什么,我就说了。第二天中午,母亲把一本崭新的小人书交给了我,是我梦寐以求的《铁道游击队》。后来我才得知,那是母亲用卖鸡蛋的钱,给我买的第一本小人书。
稍大些的时候,单靠小人书远远不能满足我的精神胃口了。于是,自己动手,丰“书”足食。在不耽误上学的情况下,我利用星期天和晚上的时间,去村前庄后的田间溪畔钓泥鳅逮黄鳝,到街上去卖。有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此我深信不疑。一份辛苦一份馈赠,几个月下来,我辛苦的付出终于赢得了回报,我用卖泥鳅黄鳝的钱,买来了《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山海经故事》《西游记》等等。这些为书而辛苦的日子,也是我少年记忆里最深刻最难忘的经历。
慢慢长大后,杂七杂八读了不少书,如金庸的武侠,琼瑶的言情。本来纯属打发一些闲散的时光而已,看来看去,就有了些收获。其中之一便是对古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到如今我仍固执地认为,作家们笔下那些平凡的爱情故事,之所以刻骨铭心、惊天动地,都是因为恰到好处地引用了古人那些精致婉约的描写。如范仲淹“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张先“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在琼瑶爱情小说中的引用,无不令作品熠熠生辉。有个阶段我如痴如狂地穿梭在婉约派与豪放派词作之间,感受柳永的狂放不羁、率真明朗,追逐苏轼的雄放凝重、豪迈开朗,还有姜夔的清幽峭拔,陆游的沉郁悲壮,李清照的清新自然、优美精巧……正如《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安意如所说“邂逅一首好词,如同在春之暮野,邂逅一个人,眼波流转,微笑蔓延,黯然心动。”阅读之乐,非读书人所不能理解的。
结婚生子后,或因生计奔波,或为照顾一家老小,奔来波去的。其中的幸福与辛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甘苦自知。所谓人生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对我来说,那些年来所处的境遇,实在不算是顺境。正因为有书相伴,加上我性格里的隐忍与倔强,也总算是处逆若顺。因为有书可以安放灵魂,苦境也就当成了乐境。与书中友朋谈心聊天,不必为囊中羞涩而尴尬苦恼,不必受生活中烦心事困扰,在阅读里遨游,感受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这样的情趣胜似人间无数风景。
是阅读使我从芜杂的俗世中抽出身来,把灵魂交给自己,把内心的波动交给纸页;是书让我在清澈林梢悬挂的阳光或月色下,抬起卑微而高贵的头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视野因此更加开阔。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因为阅读,自己成了一个有头脑的人;因为阅读,自己成了一个生活的“观察者”。
几十年来,浮生半世,我因耽于阅读,不谙世务,一直过着简单而清贫的生活。但是梭罗说得好:“让我过那真正富有的贫困生活吧。”因为,人生有书相伴,心灵会打开一扇远眺的窗,生活会更加丰盈;人生与书相伴,思考会更加深邃,气质会散发清幽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