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岁时,我跟一位80岁老拳师习练八极。两年多的从师经历,让我对功夫有不少感悟。师傅嘱托:“我不在身边,你自己要坚持练。用心学这么久,练到这个程度不易,放弃太可惜。”我自小听评书《杨家将》《岳飞传》《三国演义》《三侠五义》,偏爱中国功夫,只是无缘结识真正懂功夫的人,直到邂逅师傅。
我开始独自在彩带公园习武,每天一小时。活动热身,抻筋拔骨,练几趟八极小架和单打,间或走走七星步,前七后八进九打十,或鸡蹬步、蛇形龙缩和一些自己喜欢的招式。不必大汗淋漓,微微熏蒸,即可疏经通络,气道血道通畅,效果不错。但独来独往总觉寂寞,时常自忖若有师傅在就好了。
站桩和贴身靠是我每天的必练。站桩行气,面对的是一片月季。月季带刺儿,略有心忌,练起来并无影响。贴身靠需两人对练,没有同伴,只好对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柏树练习。
辛丑冬月初七晨,又一个人在彩带公园。运动告一段落,来到那棵碗口粗的柏树前,突然灵犀一动:这树也有生命,每天对着人家又靠又撞是不是一种伤害,至少不礼貌。于是上下打量柏树,心里和它说话:柏树您好,我要练贴身靠了,如果影响到你对不起啊……一番心语,觉得自己轻松起来。静心沉气,迈虎步以肩背撞之,或以前胸肩窝撞之。伴随我每一次撞击,碗口粗的柏树哗哗作响。以前也这么哗哗响,但今日好像不同,觉得柏树在和我交流,为我加油,以至撞上去身体的感觉也不一样。
一番贴身靠,气血经络舒畅。气沉丹田,慢慢平静后,又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惬意,暗暗惊诧:会不会是那棵树以与从前不同的心态与我交流,才使得树我双方都很愉悦?以往我撞树,没和人家打招呼,它当然不高兴,或许很生气,“这家伙可恶,没招你惹你撞我干嘛?”今日先打了招呼,柏树受到尊重很愉快。彼的快乐又传递影响到我。
以此类推向旁边的柏树,公园我目力所及的所有树木,在心里和它们打招呼。还有那些草坪、道旁的小草,每天练站桩所面对的带刺儿月季,还有不远处静静流淌一路奔向渤海湾的宽阔海河……不由自主高举双手,和它们一一招呼。甚至那些树旁的顽石,铺在地上厚厚的水泥砖,乃至不远处林立的办公楼、公寓大厦。生命由细胞、能量和气息、经络组成,你能说顽石没有细胞、能量、气息、经络?
顿觉不再孤单,有树、草、海、河等这些生命或远或近陪伴,大家都那么平静温和厚德载物,我原来一直生活在大自然的温暖怀抱中。不由得更加轻松畅快,看世界、社会、人生的眼光也截然不同。阳光明媚,万物欣然……异常愉悦。仿佛自我封闭的心门被打开,豁达而通透。我愿敞开怀抱,拥抱一切。
人为什么喜欢逛城市公园,去郊野公园?在那里会不知不觉放松自我,以身魂融入自然,和万物交融。抑郁症患者终日把自己封闭在阴暗险恶的角落,普通人很多时候其实也自我封闭,感到心累,不快乐、压抑孤独……打开自己,用心与万物语,方能获得万物的友善回报。树、花草、山川江河就在那里,希望与万物之灵的人类交流。可惜纵使身边常有人经过,却极少停下匆匆脚步,向它们敞开心扉,也就极少有人能从与万物的灵魂交流中受益。在这样一个人类岁月普通的早晨,我为自己的顿悟欣喜。记录下来,与有缘人共享与万物皆可语的美好与愉悦。或许,能让我们从此身心健康与疾病永远拜拜。
癸卯岁末,无意中听齐善鸿教授国学课:尝试着去跟周围的景色、脚下的石头,跟每一处看你的人、每一个遇到的路人,试着跟他们的频道瞬间接通。那个时候,你就是自然、大楼、大树,你就是天、地,你就是对面那个人。总之他们都是大道的化身,你只需一个瞬间,就能跟他们命中的内在的道完全接通,试试看!无我而能够通一切,这就是人生的真相。异曲同工,又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