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阵子东坡给黎族百姓乱扯什么“孙子兵法”,捕猎之道,虽是言过其实想当然了一点,但也没说错。
东坡在猎人们半夜准备出发进山之前,还提出了一些要求。他说他反对埋设铁铗子捕猎,尤其是夹住小野猪,吱吱哇哇地惨叫,叫人听了于心不忍。他也不同意埋设炸药炸野兽,太危险,如果是自己人不小心踩上,最少是一条腿不见了,今后不要说上山打猎,恐怕连下田耕种也不行了……最最关键的一件事,以后大凡抓到小的抓到母的,最好是放掉……
几个黎人头领问:“为什么?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才抓到的。”
东坡说:“真笨!小的还可以长大,母的还可以生崽嘛。——全都逮光杀绝,以后上山,恐怕连个猪毛你们也找不见……”
众人点头称是。
众人分头出发。一部分向山后迂行而去,去挖陷阱并埋伏了起来;一部分径直走去山前,牵着狗,拎着竹梆子。现在时辰,已过三更,月亮皎洁如洗,原始森林黢黑如锅底,只有猫头鹰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穿透夜幕,刺人神经。“咿哩哩”紧紧拉着苏过的手,担心别叫那猫头鹰噗啦啦飞过来把她的眼珠子给叼了去。十几只猎犬排成一行,“呼嗤、呼嗤”在地面上转来转去嗅来嗅去,认真地寻觅着山猪走过留下的气味,还时不时地站定,竖耳,立毛,警惕着周围的任何一点点动静。东坡的“乌嘴儿”不是猎犬,它一点不懂这行当里面的窍门,它只是跟在那些黎人猎犬的后面,在这个母犬的屁股闻一闻,在那只母犬的裤裆里钻一下。东坡皱眉,不满,趁人不注意,照“乌嘴儿”屁股捣了一拐杖。“乌嘴儿”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呜呜”几声,躲在了人们的后边。
这支人马都快到山顶了,尚不见山猪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但“白头翁”老爹分明看到泥径上有野猪新近走过的蹄印,数一数猜一猜,估计大大小小有四五只。路边的树皮好像刚刚被野猪啃咬过,有几处露了白,一片草地也被野猪用鼻子拱得有半尺深,丢在一旁的有几截木薯,显然是野猪走过不久……那狡猾的野猪钻去哪里藏了起来呢?
正当众人有点灰心丧气的节骨眼上,跟在人们后面的“乌嘴儿”却是第一个发现了情况。它从一个石洞中发现了躲藏在里面的一群野猪,它首先汪汪大叫报了警,然后朝着洞穴就冲了进去。
东坡大喊:“过儿,过儿,快去拉住‘乌嘴儿’,它会被老山猪咬死的……”东坡又大声命令众人,“快啊,大声喊,大声叫,赶快把竹梆铁筒敲起来哟……”
“咣咣咣……咣咣咣……”竹筒被敲得如同撒豆子一般。
“铛铛铛……铛铛铛……”铁筒被击打得如同铁匠铺子一般。
“汪汪汪……汪汪汪……”所有的猎犬都一起张牙舞爪地狂吠着,似乎要把月亮咬下来。
“呜哇哇……呜哇哇……”所有的人都在兴奋不已地狂喊着,喊得满天都在回响。
“哦哦哦——哦哦哦——”东坡也凑热闹,一边用老藤拐杖击打树干敲打石头,一边仰天长吼。
五六只大小不等的野猪,被“乌嘴儿”赶出了洞穴,一个个黑影“噌噌噌”就往山那边逃窜,猎犬们也发疯似地追逐而去……
月亮倏地变得更加明亮,照在大地如同白昼一样。这时东坡拄着拐杖,屹立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颅首上仰,须鬒飘扬,披星戴月,形同剪影。黎族的猎手们永远忘不了,这尊留在天地之间黎人心中的坡老形象。
“小坡”苏过以后曾为这次狩猎写诗道:
山夷野獠喜射猎,腰下长铗森相摩。
平沙仿佛见道迹,踊跃不待张虞罗。
均呼夜起山谷应,披抉草木穷株窠……
本书儋州作者西塬斋主人写到此时,亦是毫毛倒竖怒发冲冠,俨然有了一副英雄相,故填《水调歌头》一阕记之。
[词·水调歌头]曰:
华鬓映星暗,月照老生躯。嶙峋山岗黑彻,双目炯如突。遥想当年铁骑。叫啸奔袭虎豸。何等伟丈夫。挽弓射雕处,敌虏尽低伏。
竹铁响,藤杖舞,大声呼。山摇地动,英雄永远不孤独。热血湍流鼎沸。豪气回旋激烈。万里是宏图。谁道坡公老,须发尚蓬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