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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朗盐菜

□ 吴文生

  回到乡下过年,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悄悄地到童年时代玩耍或劳动的地方走走看看,去寻找当年的童影,回味童年时代的乐趣。其中,坡朗小坡是我去次数最多的地方。因为,那里不仅有我熟识的泥土和野草的芬芳,而且是我童年记忆最深刻的地方。

  坡朗小坡,距我老家住地不远,当年,从家出发,穿过一条狭窄的牛车路,再绕过一片山地,平坦开阔的坡朗小坡便出现在眼前。坡朗小坡,是以附近的坡朗村得名的。这里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是种植粮食的好地方。然而,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由于种植技术落后,粮食产量低,加上时值三年的自然灾害,人民群众的生活跌到最低谷。我的家乡也难幸免。就在我们苦苦为寻觅粮食充饥的时候,一种天然的食物——盐菜,悄悄地出现在坡朗小坡的田野上。

  盐菜,一种野生的藤科小植物,它呈半透明浅绿色,高度为10厘米左右。摘下后,用手指将它的根部掐断,水洗干净,放进烧开的水煮上几分钟,捞出凉干后,再用少许的猪皮油在锅里炒上几回,也算得上当年的“美味佳肴”了。第一回发现盐菜是跟随大哥大姐们去坡朗小坡捡番薯的时候认识的。记得那是农历正月十六,我们几个小孩早早就来到地里等生产队的阿姨们出来挖番薯,可是,快到中午了仍不见个人影,眼看就要无功而返。这时,有一位头扎三角围巾,手提竹篮的小姑娘从坡朗村方向朝我们走来,我朝她瞅去,俊俏的脸蛋有两个诱人的小酒窝,年龄似乎比我稍大一些。她看到我们这群傻愣愣的小伙伴坐在田埂上发呆,便主动问我们为何坐在这里,得知我们的来意后,她笑着说,番薯成熟期还没到呢。听她这么一说,我们感到非常的失望。我问她来干什么,她说是来摘盐菜的。“啥是盐菜?”“你们看,地垅上长出嫩嫩的不就是盐菜吗!”她边回答我的提问边蹲下身子拔了几根给我们看。并建议我们,既然来了,何不摘些回家煮来尝尝。大家见她讲的在理,便跟着她七手八脚地忙乎起来。不一会,各人带来的竹篓都装满了盐菜。回到家里,还不等我介绍,父母便异口同声地说:“这不就是盐菜吗!你在哪里摘的?”当我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时,父母说,我们忘记告诉你了,革命前辈在山里坚持抗日时,没有粮食了,就是靠摘盐菜来充饥打敌人的。想不到这“革命菜”给你们找到了。听父母这么一说,我从内心更加喜爱盐菜。从那以后,坡朗小坡便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盐菜,也成了我们家度过那段艰苦岁月的生活主菜。

  多年后的一个春节,我又一次独自来到坡朗小坡,见不远处有几个小女孩蹲在田里像是采摘盐菜,我快步上前一瞅,果然不出所料。顿时,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全给调动起来,我在一个大眼睛的女孩跟前蹲下并与她聊了起来。“你们干嘛来摘盐菜?”“回家煮汤喝呗!”“是家里的菜不够吃吗?”“大鱼大肉吃腻了父母说要换个吃法。爷爷,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回家尝尝我奶奶的烹饪手艺。”是啊,我已好长时间没到坡朗村了,正想找个时间去看看,既然有大眼睛女孩的邀请,我就愉快地答应了。于是,跟随大眼睛女孩来到了坡朗村。这是一个纯姓郭的村庄,全村从解放前至今,一直徘徊在16户人家左右。该村虽小,却很团结,村民质朴憨厚勤劳,和周边村民和谐相处,古往今来备受人们尊敬的村庄。更令人羡慕的是,全村16户掩映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加上这里的水利灌溉纵横交错,村前村后,分布数小块天然湿地,一年四季,各种候鸟常到这里繁衍生息。走进坡朗村,你会体会到,青黛环绕,树影婆娑,树顶上错落点缀着一些叫不上名的小花,溢散着清新的、淡淡的香气。边走边看,你会慢慢地惊叹、沉醉,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大眼睛女孩的家坐落在村的北面,一幢刚落成不久的两层混合结构的小洋楼在小院子的中央。小女孩一进屋就大声叫:“有客人来了!”正在厨房做饭的一位年近七旬的妇女走了出来,热情招呼我坐下喝茶。我跟她相互瞅了又瞅似曾相识。忽然,我的脑海闪现出当年第一次介绍我们摘盐菜姐姐的形象,再定神一看,眼前的这位老年妇女不就是当年的那位姐姐吗?我断定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于是委婉地跟她聊起童年的往事,讲着讲着,她蓦地抓住我的双手激动地说:“你可是当年跟着我摘盐菜的那位小弟弟?”想不到几十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在这美丽的乡村不期而遇。这奇特的经历,给在坐的所有人带来了惊喜和欢乐。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与他们全家人分享了这久违的盐菜佳肴。大眼睛女孩的妈妈还告诉我:每逢新春佳节,家婆特别叮嘱一定要做盐菜汤,她说,喝了盐菜汤就想起了过去的艰苦年代,让年轻人更加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离开坡朗村时,这位大姐姐特意送给我一小袋的盐菜。后来的这些年,这一小袋盐菜就以其奇异的咸味温润着我的童年记忆以及记忆里那份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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